每到荔枝季结束，广东省荔枝产业协会会长薛子光都会对这年的荔枝行情做总结。他说，今年广东荔枝喜获丰收，产量达近十年之最，但果农却并未因此得到实惠。
多年来，薛子光一直在琢磨：为什么澳大利亚产的荔枝，品质远逊广东，却畅销欧美，仅1颗就能卖0.5美元，而广东的高品质荔枝，却至今“养在深闺人未识”。
20年前，薛子光就开始在进行荔枝深加工的探索，“只有拿五成左右的鲜果来做高附加值的产品，荔枝行业才能保持活力。”他先后投入两亿多元，研究荔枝深加工的生产线，如今他用荔枝做成的白兰地，已经获得了法国专业鉴酒师的认可，即将摆上欧美柜台。但此时他又遭遇“酒香也怕巷子深”的烦恼，“没有钱打广告，要培养市场，也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今年60岁的薛子光说，自己还想再干20年，想亲眼见证“广东荔枝”如“新西兰‘佳沛’猕猴桃”一样行销世界。
文、图、视频/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武威
视频剪辑/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陈诗蓝
几天前，薛子光刚去省农业厅汇报今年广东荔枝的销售形势。荔枝喜获丰收，但接受记者采访时，薛子光却紧锁眉头，“我们可以‘千军万马种荔枝’，但绝对不能再‘千军万马跑市场’了。”
寄荔枝到外省需72小时
身为广东省荔枝产业协会会长，今年荔枝丰收季，薛子光做了一个实验。他在茂名、东莞、增城、惠州等广东荔枝主产区的农户家摘下荔枝，接着通过物流公司将荔枝寄往武汉、上海、成都等大城市。实验发现，从荔枝寄出，到武汉、成都等地收到货，平均要花72小时，最久的一批荔枝寄了5天才到，“荔枝又叫‘离枝’，就是说这种水果‘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这样隔了三天的荔枝，皮都发黑了，谁还爱吃？”
广东省荔枝产业协会会长薛子光
薛子光介绍，荔枝是广东的特产，荔枝文化源远流长。目前全省荔枝种植面积达400多万亩，约占世界的50%，全世界大部分优质荔枝产于广东，荔枝产区甚至还有存活千年以上的荔枝母树。但长期以来，广东荔枝还处在“小农经济”的销售模式，果农自己种荔枝，又自己销售荔枝，今年因为天气原因，荔枝集中上市，进一步导致市场供大于求，价格走低。“目前，全省有一半以上的荔枝田属于放弃管理的状态，只有10%的荔枝田还在进行精细化管理。我们应当从粤西到粤东各主产区，合理规划荔枝成熟期的精准对接、均衡上市。”薛子光预计，如果能合理分配早晚熟荔枝的种植品种，就可以使亩产值从目前每亩不足3000元提高到10000元，果农收入增加三倍。
各地荔枝销售“各自为战”
现实的情况是，千百个分散的荔农“小作坊”碰到实力雄厚的物流公司或经销商，完全缺乏议价权，“农民们拿这些物流公司没有办法，给了物流费，却没有办法维权，物流公司完全不用为荔枝晚到承担责任。”薛子光说。
“我们必须要有统一的产品规划，统一的产品质量标准，化零为整，统一品牌，握紧拳头，形成公司，统一进行物流公司的招标，约定赔付制度。”薛子光说，从上世纪90年代末起，因为荔枝产业链没有得到提升，各地荔枝在销售时“各自为战”，荔枝逐渐陷入“卖果难”的境地。
经过多年呼吁，2017年5月1日，《广东省荔枝产业保护条例》正式颁布实施，这让他看到了广东荔枝涅槃重生的希望，“我们全省应该有统一的荔枝品牌和等级，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荔枝季很早之前，和销售商签订‘荔枝期货’，果子不愁卖，也促进荔农对果园进行精细化管理。不会像现在，不少荔农到荔枝成熟了，才开始各处找经销商，价格自然不由荔农说了算。”
用来做酒的荔枝
薛子光是土生土长的惠州人，他说自己和荔枝结下了一世情缘。和记者一见面，他就开始吟诵苏东坡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在薛子光小时候，村口有一棵百年糯米糍，当时的荔枝作为名贵水果主要卖到香港，本地村民很少有机会吃上一颗。有一次他因为偷采荔枝被生产队员发现，还被父亲暴打一顿。长大后，薛子光当上了生产队的书记，因此对于农民，他一直怀有朴素的情感。
澳大利亚荔枝一颗0.5美元
改革开放后，薛子光下海创业，早年通过建筑生意，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上世纪90年代末，他发现，原本畅销的荔枝逐渐陷入“卖果难”。看到农民辛辛苦苦种的荔枝，宁愿烂在地里也没有人收，农民出身的薛子光忧心忡忡。
随后的一次出国经历，更深深刺激了薛子光，“1999年我去澳大利亚，发现当地的荔枝竟远销欧美，利润丰厚。一颗就能卖0.5美元，品质却是我们广东的劣质品种——大造。家乡的荔枝在国内是‘果中之王’，在国外却无人知晓。”他继续说，他当即萌生了要从事荔枝产业的念头，而且要出精品、赚美元，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广东荔枝，都喜欢上广东荔枝。
然而，因为广东荔枝缺乏系统管理和品牌意识，加之欧美耗时、冗长的检疫制度，在欧美的超市货架上，至今没有广东优质荔枝的身影。“现在我们只能出口冻鲜荔枝，主要是在东南亚地区的华人区出售。也因为是冻鲜，荔枝品质一般，卖不起价格。澳大利亚的荔枝为什么能卖出去，就是因为他们严格的标准化生产，也因为地处南半球，他们的荔枝上市正好是北半球的冬季，这是他们得天独厚的优势。”
对于出口，薛子光其实也有很成熟的想法：“我们必须加强国际农业合作，要强调荔农进行标准化生产，按国际标准种植荔枝，将荔枝主产区变为进口国的荔枝种植基地。同时在果园完成出口检验检疫，这样才能保证，从采摘到进口国超市，在24小时内与消费者见面。”
空运荔枝到法国研发酿酒
从澳大利亚回国之后，薛子光就开始琢磨，化解果农的卖果难，除了出口打开销路外，另一个关键点，就是做荔枝深加工，“荔枝的糖分含量高，是非常好的酿酒原料，法国人可以用葡萄酿酒，我为什么不能用荔枝酿酒？”
2000年，薛子光开始探索荔枝深度加工的产业路。当时，国内采用荔枝汁酿酒的技术几乎一片空白。薛子光决定利用法国先进的干邑酿造技术酿荔枝酒。为此，他专程赴法国，聘请国际酿酒大师共同开展荔枝酿酒技术攻关。此后连续三年，每年十多次、每次一百多公斤将广东鲜荔枝空运到法国的研究所，进行果肉营养成分分析和酿酒技术研究，光是空运费用，每年都达到30多万元。
2003年，薛子光终于酿造出冰酒、干白、白兰地等不同口感、不同品味的多种荔枝酒和高档荔枝果醋。正当他满心欢喜地与法国专家开始准备规模试产荔枝果酒时，才发现一个巨大的“瓶颈”。
当时，薛子光请了上千名工人在工厂去皮、去核、取出果肉榨汁。法国专家立即叫停这一不符合国际食品安全的工艺，要求用机械化榨出无菌的鲜荔枝汁，才能酿酒，否则酒酿出来了，也根本不可能出口到欧美市场。
然而，要全套机械化的把荔枝清洗、脱壳、去核，绝非易事。荔枝壳的硬度和葡萄不能比，中心的硬核味道苦涩，榨汁既要尽可能多地流出汁水，还不能把核打碎，否则势必影响口感。要做出这样一套自动化生产线设备，伤透了薛子光的脑筋。
2005年就进入薛子光公司的酒厂厂长吴军告诉记者，为了这整套自动化设备研发，厂里一共花了8年时间，一直研发到第六代产品，才做了既能榨汁，又避免把核打碎的设备，如今，这套自动化设备的产能已达到每小时处理20吨鲜荔枝。
生产荔枝酒的自动化设备
每到荔枝的收获季节，一筐筐收购来的鲜荔枝被运上缓缓流动的生产线，工人紧张地传果、选果；设备自动进行洗果、杀菌、剥皮、去核、榨汁、速冻；果汁则通过管道输送至不锈钢储存罐中冷藏保鲜，接着按照各种酒品工艺，对荔枝汁进行发酵、蒸馏、酿酒。
终酿好酒却无钱营销
近20年来，薛子光一共投入了2亿多元用于荔枝深加工的各项研发。如今公司酿造的各类荔枝酒、荔枝醋都已经获得了欧美国家的进口许可，即将摆上欧美国家超市的货柜；而在国内，这些荔枝酒、醋产品也正通过多个渠道售卖。
“最让我欣慰的是我们做的荔枝XO，经过法国鉴酒师的品评，口感已经媲美法国的‘路易十三’了。”薛子光说。
尽管做出了好荔枝酒，但薛子光却至今没有盈利。他说，要培养市场的消费习惯，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因为多年来的大量资金投入，他已经没有钱对荔枝酒进行广告推广了：“毕竟荔枝酒是新生事物，市场接受需要一个过程。”
薛子光介绍，早在20年前，曾有包括自己在内的十多位企业家，都怀着对家乡荔枝的情怀，为解决当地卖果难问题，投入数千万元开发鲜榨汁酿酒。但由于技术、工艺设备不完善，没有形成合力，大部分已倒闭或者转产，目前仅剩三家仍然坚持，每家企业的自有资金投入均超过2亿元。
但由于收购鲜荔枝所需要的流动资金大、周转时间长，加之产品市场认可度低，品牌效应不明显，荔枝酒不好卖，这让目前荔枝加工业占荔枝产业链的总量仍不足10%，“我们不怕竞争，而是希望荔枝深加工产品能够成行成市，这样我们才能打出影响力，每年我都会和其他两家公司的老总一起互通有无。”
把广东荔枝做成世界名牌
薛子光告诉记者，广东省一直非常重视荔枝产业的发展。2012年5月，广东省荔枝产业协会成立，薛子光担任了协会的首任会长。
为了研究和发展荔枝产业，薛子光的公司和中山大学、华南理工大学、华南农业大学、广东省农科院等高校和单位合作，对荔枝深加工进行科技研发。
“我们发现，为什么吃荔枝会上火，就是因为荔枝含有一种蛋白酶人体不容易分解，而只要我们吃完荔枝后喝一杯淡盐水，就可以避免上火的问题。”薛子光说，经研究荔枝还有促进睡眠的功能，“目前我们正在和一家德国的药企一起研发，从荔枝中提取有效成分做成口服液，促进人们的睡眠。”
薛子光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把广东荔枝做成和新西兰“佳沛”猕猴桃一样行销世界的水果。
在采访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地谈到“佳沛”。因为就在“佳沛”诞生之前，新西兰的农民也遭遇了广东荔农几乎一模一样的窘境。而佳沛公司出现后，统一要求让农民按照一个标准来种植管理，最终带领新西兰5000名果农成功致富，“广东荔枝是多么好的农产品，我们完全有能力把它做得很佳沛一样好。”
薛子光雄心勃勃要让广东荔枝走向世界。
“我们应参照新西兰猕猴桃的国际品牌战略，统一制订广东荔枝品质标准，统一申请‘广东荔枝’集体商标和原产地认证，统一对外展示营销，全面提升广东荔枝产业品牌形象，利用大数据互联网＋现代物流逐步建立鲜荔枝期货交易市场，确保荔枝成为商品实现价值，让全世界消费者品尝到广东鲜荔枝及加工产品。”
广州日报机动记者部出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