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 仲 与 仲 虺
刘义峰
内容提要：奚仲为夏朝车正，发明了车，仲虺（huǐ）为奚仲之后，是商汤左相。二人虽然同为薛国历史名人，但其兴趣和着力点却各不相同。奚仲专注投入，心思缜密，在科技方面作出了很大贡献，是一位杰出的发明家。仲虺坚决果敢，尊贤重能，在灭夏过程中，一方面营造理论攻势，另一方面力行铁腕变革，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
关键词：奚仲 仲虺 薛国
奚仲为夏朝车正，发明了车。仲虺为商汤左相，作了著名的《仲虺之诰》。据《左传·定公元年》：“薛宰曰：‘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为夏车正。奚仲迁于邳，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可知，仲虺为奚仲之后。
奚仲和仲虺在夏商两代的地位显赫，令薛国人引以为荣。《左传》载隐公十一年春，滕侯和薛侯到周王室争长。薛侯先说话：“我先封。”薛侯此时所说“我先封”指的就是皇祖奚仲为夏代车正之事，夏在周前。滕侯也不示弱，以周之同姓相抗，获得周天子支持。《左传》记载，定公十一年，晋国在狄泉会合诸侯大夫，准备增筑成周城墙。
宋国仲不接受任务，并声称滕国、薛国和国是为其服役的。引起薛国宰臣不满。薛国宰臣提出，晋文公在践土结盟，曾经说：“凡我同盟，各复旧职。”薛国的始祖奚仲住在薛地，做了夏朝的车正，迁居到邳。后来仲虺住在薛，担任商汤的左相。如果恢复原来的职位，将会接受天子的官位，为什么要为诸侯服役？宰臣的这番话表明了薛国作为奚仲和仲虺传国的优越感。
据《世本》记载：“薛，任姓。夏奚仲封薛，周有薛侯，其后为氏。”仲虺既为奚仲之后，也是任姓。奚仲生活在夏朝初年，仲虺生在商朝初年。两人虽然相隔了几百年，但在历史上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奚仲发明了车，推动了古代科技的进步。仲虺作诰，是中国先秦时期杰出的政治家。
文献中关于奚仲造车的记载很多。除了《左传》以外，还有《荀子》《管子》《世本》等。
《荀子·解蔽》曰：故好书者众矣，而仓颉独传者，壹也；好稼者众矣，而后稷独传者，壹也；好乐者众矣，而夔独传者，壹也；好义者众矣，而舜独传者，壹也。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于射；奚仲作车，杜作乘马，而造父精于御。自古至今，未尝有两而能精者也。
这段话是说，喜欢某种东西的人虽然多，但是能够做到精通的却很少。有的人之所以在某个领域取得很大的成绩，是专心致志的结果。如果三心二意，是不可能做到精通的。在这里，荀子引用了“奚仲作车”的典故。可见，奚仲是一个做事情非常专心的人。
《管子·形势解》对于奚仲造车记载更加详细：奚仲之为车器也，方圆曲直，皆中规矩钩绳，故机旋相得，用之牢利，成器坚固。明主犹奚仲也，言辞动作皆中术数，故众理相当，上下相亲。巧者，奚仲之所以为器也，主之所以为治也。削者，斤刀也。故曰奚仲之巧非削也。
这段话是说：奚仲造车，方圆曲直都合乎规矩钩绳，所以机轴合适，用起来牢固快速，成器坚固持久。明君就像奚仲一样，说话做事，都合乎方法策略，所以，各项举措都很适当，上下互相亲近。“巧”，使奚仲能制成车器，使君主能治好国家。木材的砍削，不过是刀斧的动作而已。所以说，奚仲之巧不是砍削。这里是以奚仲造车为例，阐发明君的治国策略，认为无论是国君治理好国家，还是奚仲造车，重点在于“巧”。奚仲之巧体现在造车构件的长短曲直都要合乎规矩尺寸，讲究搭配协调，所以才可以造出坚固耐用的车子。由此可见，奚仲不仅精于数学运算和几何构图，而且有缜密的分析能力。
仲虺为汤之左相，据《尚书序》：“汤归自夏，至于大，仲虺作诰。”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仲虺之诰》。《仲虺之诰》不见于《今文尚书》，东晋梅赜所献《古文尚书》复出此篇，但学界多以为伪。《仲虺之诰》在先秦被引用八次，见于《左传》《墨子》《荀子》《吕氏春秋》。但《左传》《荀子》《吕氏春秋》称之为“志”为“言”，皆不以为《书》，惟《墨子》称之为“告”，以为“先王之书”。其中，《左传》引用三次：仲虺有言曰：“取乱侮亡，兼弱也。”（《左传·宣公十二年》）仲虺有言曰：“亡者侮之，乱者取之。推亡固存，国之道也。”（《左传·襄公十四年》）《仲虺之志》云：“乱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国之利也。”（《左传·襄公三十年》）《左传》的这三次引用，尽管略有差异，但应是来源于《仲虺之诰》中的同一句话。这句话体现了仲虺的重要政治观点。仲虺认为，欺侮灭亡者，攻取动乱者，推翻灭亡的和巩固存在的，这是国家的常道。由此可见仲虺在政治上相当坚决果断，奉行除旧布新的铁腕政策。
《墨子》引用《仲虺之诰》也是三次：于《仲虺之告》曰：“我闻于夏人矫天命，布命于下，帝伐之恶，龚丧厥师。（《墨子·非命上》）先王之书《仲虺之告》曰：“我闻有夏人矫天命，布命于下，帝式是恶，用阙师。（《墨子·非命中》）《仲虺之告》曰：“我闻有夏人矫天命于下，帝式是增，用爽厥师。”（《墨子·非命下》）这三句来源也是相同的。仲虺说：“我听说夏朝人假托天命，发布命令于天下，上帝清算他的罪行，因而丧失了他的军队。”这是仲虺否认夏桀“天命”之说，为商王朝的合理性进行理论论证。
《吕氏春秋》和《荀子》各引一次：仲虺有言⋯⋯曰：“诸侯之德，能自为取师者王，能自取友者存，其所择而莫如己者亡。（《吕氏春秋·骄恣》）其在中（注：即仲虺）之言也，曰：“诸侯自为得师者王，得友者霸，得疑者存，自为谋而莫己若者亡。”（《荀子·尧问》）《吕氏春秋》和《荀子》所引应为一处。在这句话中，仲虺认为：“诸侯获得师傅的称王天下，获得朋友的称霸诸侯，获得解决疑惑者的保存国家，自行谋划而没有谁及得上自己的灭亡。”仲虺这番话充分体现了他的政治忧患意识，告诫统治者要重视人才，招揽朋友，为己谋划，注意听取不同建议，不要选择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参与政务。
综上，奚仲和仲虺同为薛国历史名人，分别在商周两朝担任要职，但其兴趣着力点却各有不同。奚仲做事专一，富有钻研精神，在科技上取得了很大成就，是古代一位杰出的发明家和工程师。仲虺则尊贤重能，坚决果断，在灭亡夏王朝的过程中，一方面从理论宣传上加强攻势，另一方面推行摧枯拉朽的铁腕变革，是古代一位有胆识有气魄的杰出政治家。
刘义峰，1975 年生，山东泰安人。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助理研究员，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甲骨学和先秦文献研究。已发表论文《无名组卜辞缀合十组》《论甲骨文类和断代的主要标准——兼论历组卜辞的时代》《孔子与尚书的整理》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