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瑄(1389年8月20日—1464年7月19日),山西省河津县人,明代思想家,著名的理学大师、文学家,河东学派的创始人,字德温,号敬轩。
薛瑄品格高洁、才学渊博,他对儿子的殷殷教诲与无限期望尽在此文中。全文通过智慧理性、简练谨严的文字,将普天下为人父者的爱子之情表达得非常深切,不失为后世历代学子修身立志的名篇。
原文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伦理而已。何为伦?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五者之伦序是也。何为理?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之天理是也。于伦理明而且尽,始得称为人之名,苟伦理一失,虽具人之形,其实与禽兽何异哉!
盖禽兽所知者,不过渴饮饥食、雌雄牝牡之欲而已,其于伦理,则愚然无知也。故其于饮食雌雄牝牡之欲既足,则飞鸣踯躅,群游旅宿,一无所为。若人但知饮食男女之欲,而不能尽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之伦理,即暖衣饱食,终日嬉戏游荡,与禽兽无别矣!
圣贤忧人之婚姻于禽兽也如此,其得位者,则修道立教,使天下后世之人,皆尽此伦理;其不得位者,则著书垂训,亦欲天下后世之人,皆尽此伦理。是则圣贤穷达虽异,而君师万世之心则一而已。
汝曹既得天地之理气凝合,祖父之一气流传,生而为人矣,其可不思所以尽其人道乎!欲尽人道,必当于圣贤修道之教,垂世之典-若小学,若四书,若六经之类,诵读之,讲习之,思索之,体认之,反求诸日用人伦之间。圣贤所谓父子当亲,吾则于父子求所以尽其亲;圣贤所谓君臣当义,吾则于君臣求所以尽其义;圣贤所谓夫妇有别,吾则于夫妇思所以有其别;圣贤所谓长幼有序,吾则于长幼思所以有其序;圣贤所谓朋友有信,吾则于朋友思所以有其信。于此五者,无一而不致其精微曲折之详,则日用身心,自不外乎伦理,庶几称其人之名,得免流于禽兽之域矣!
其或饱暖终日,无所用心,纵其耳目口鼻之欲,肆其四体百骸之安,耽嗜于非礼之声色臭味,沦溺于非礼之私欲宴安。身虽有人之形,行实禽兽之行。仰贻天地凝形赋理之羞,俯为父母流传一气之玷。将何以自立于世哉!汝曹勉之敬之!竭其心力,以全伦理,乃吾之至望也。
译文
人和禽兽不同之处,只有人伦道德之理而已。什么是伦?就是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这五种人伦次序啊!什么是理?就是父子之间有亲爱的感情,君臣之间有相敬的礼义,夫妇之间有内外的分别,长幼之间有尊卑的次序,朋友之间有诚信的友谊,这五种是天理啊!能够明白伦理而且完全做到了,才可称为人。如果行为丧失伦理,纵然具有人的形体,事实上,和禽兽有什么不同呢?
大抵禽兽所知道的,只是渴了要喝,饿了要吃,以及雌雄阴阳本性上的色欲罢了,对于伦理,则愚昧不知。所以它们在饮食、色欲满足之后,就飞翔、鸣叫、踱步俳 徊,成群结伴游驱栖息,一点事也不做。而如果身为人只知道饮食及男女的欲望,却不能做到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的人伦道德之理,在穿暖吃饱之后,就整日玩乐游逛,那和禽兽就没有什么分别人。
圣贤忧虑人们会陷溺如禽兽那样,于是当政在位的凡修习学艺道术,以施行教化,使天下后代的人,都做到伦理;那些没有当政在位的,就著述立言,垂教于世,以希望后世的为人,都做到伦理。因此圣贤际遇上虽然有穷困或显达的不同,但是他们教化抚育万世万代人民的心,则是一样的。
你们既然得到天地理气的凝聚,以及父、祖一脉血气、形体的遣传,而生为人了,能不想想如何实践做人的道理吗?想要实践做人的道理,就一定要对圣贤修道教化的典范,和留传后代的典籍-像研究文字形、音、义的学问,像《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四书,像《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之类的典籍,诵读它、研究它、思索它、体认它,并且要求实践在日常生活及人与人的和睦相处之间。圣贤所说父子之间应当亲爱,我就在父子之间,力求做到亲爱;圣贤所说君臣之间应当有礼义,我就在君臣之间力求做到礼义;圣贤所说夫妇之间应有内外的分别,我就在夫妇间尽力做到内外有别;圣贤所说长幼间应有尊卑的次序,我就在长幼间力求做到有尊卑大小的次序;圣贤所说朋友要有诚信的交谊,我就在朋友间的交往上力求做到有诚信。对于这五种,没有一样不竭尽心力要做到妥帖精当,于是日常生活、身心内外,自然就不离人伦道德之理,这样或许可称为人,至少能够免于沦为禽兽的境地了。
至于有些人每日吃饱穿暖了,却不用心思索,只是放纵耳目口鼻的欲望,尽量追求身体的安逸享乐,沉迷于不合礼义的声色气味,陷溺于不合礼义的私欲之中。他们身体虽然具有人的外形,行为实际是禽兽的表现。向上愧对天地造化你,使天地羞辱,向下使父母为生育你而蒙耻。将用什么来安身立足于世上呢?你们要勉励谨慎呀!要竭尽心力,来做到人伦道德之理,这是我最深切的期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