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学界论及河东一带的“蜀”人,常常带有先入为主,认定为蜀地的少数族(类似于咬定唐高祖李渊是少数民族,至陈寅恪先生始考订为赵郡广阿县的普通李氏)。又或不敢下判断,模棱两可。
个人一直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三国以前的蜀地姓氏人物,都可以参考《华阳国志》,如此之早的详细记录县级别的大族姓氏,这是中华古籍仅有的。
先引用常见的说法,也可以顺便知道下河东“蜀”人的情况:
河东薛氏研究———两晋南北朝时期地方豪强的发展道路《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蜀薛”薛氏与裴氏、柳氏同为河东望族但它并不像裴氏和柳氏那样是世居河东的土著。这个家族是在魏晋之际从蜀地迁徙到河东的。曹魏景元四年263魏并蜀汉。蜀亡之后魏、晋政权不断从蜀地向北方迁徙人口。迁徙的对象大多为蜀中的强宗大族其中既有客居的蜀汉宦族也有本地的土著。灭蜀次年就“内移蜀大臣宗预、廖化及诸葛显等并三万家于河东及关中复二十年田租。”
1.薛氏就是在这段时间内迁徙到河东的。大约同时迁到河东的还有不少家族。这些人在整个北朝时期一直活跃在汾水流域等地。南北朝的人将他们统称为“蜀”。其名称有“河东蜀”、“汾蜀”、“绛蜀”、“正平郡蜀”、“山蜀”等。较为有名的大姓有陈、丁、韩、郭、黄等2。薛氏是诸“蜀”之中力量最强影响最大的一支时人称之为“薛蜀”。所谓“蜀”是对蜀地之人的统称其中又包含北方人对蜀地人的蔑视。如同《魏书》把桓玄、萧道成等楚地人称为“楚”一样。“蜀”不见得是一支独特的民族但诸“蜀”中的一部分乃至大部分却很可能原系蜀中少数民族的一种或几种。众所周知巴蜀是一个多种少数族聚居的地区其中巴郡的板盾蛮、南中的青羌、斯臾、邛都等族都以武勇善战而知名。蜀汉政权因此大量征发这些人为兵。这些部队有一个特点就是以部落为军事单位。如“五部青羌”、“四部斯臾”、“七部邛都营”等。
2.这些部落往往整部被征调到蜀郡或汉中前线是蜀汉军事力量的精锐。蜀汉灭亡后魏晋政权从蜀地大量移民其目的一方面在于充实中原地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消弱蜀地的力量以防蜀汉政权死灰复燃。在这两种目的的支配下武勇强悍的板盾青羌等部和原蜀汉大臣的家族一样应该首先被考虑的对象。现存关于魏晋之交“蜀”的史料绝大部分与河东薛氏相关。分析这些史料可以发现“蜀”无论在社会组织和文化风俗上都有明显的特点。首先“蜀”人的社会组织直至北魏前期大多称为“部落”、“部”或“营部”。首领多称为“帅”或“豪帅”3。这些名称既是少数民族的社会单位又有军队的色彩。其次“蜀”人大多武勇粗豪而绝少长于学术文化的人物。这正是少数民族落后于汉族之处。而蜀中的汉族自文翁化蜀之后文化便比较发达并不逊色于中原地区。由此可见北朝时期活跃于关中及河东地区的诸“蜀”其中一部分当原系蜀中的少数民族。不过他们不叫“蜀族”只是他们原来的族名已被人们忽略或忘却了。由此可见河东薛氏有较大的可能属于原蜀地的某支少数民族后来跻身于上流社会薛氏自然不愿蒙受“蜀”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称呼。北魏孝文帝定姓族时薛氏的代表人物薛聪就曾在皇帝面前力辩薛氏非“蜀”。薛氏还建立了一套“源远流长”的家谱。(即《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录的那些,博主按)
3.认为河东薛氏是少数民族,显然作者的根据都是泛泛而谈,毫无实证。在五胡南北朝那个时代,匈奴大本营在山西,世风日下,既然存在“汉化”,那么也会存在“夷化”(如唐中后期的河朔),文化低下、部落豪帅,这些都无法推论其世系的。
相反的,在这些“河东蜀”的姓氏构成中(陈、丁、韩、郭、黄、薛),根本看不到少数民族的影子。在南北朝以前,非汉族的姓氏是很特殊的,还没那么严重“汉化”,北方如此,西南的羌人、巴蜀、湘鄂一带,则更是有史以来从未变过(田、向、覃之类的)。
魏国迁移蜀国人口,是学习汉朝填山东大族入关东,统治需要。自然蜀国迁入的也是蜀国大族,当时的少数民族地位不会那么高,没有“大族”的内涵,到处迁移,反而自乱阵脚。
更何况,蜀地早在西汉,就已经非常彻底的汉化了。这在《华阳国志》中可以明显的发现。如果要迁移蜀国的少数民族,夸张类比,相当于把南中的少数民族迁入中原,毫无意义。
以上都是些理论证据。实证见《华阳国志》。薛氏在三国以前的正史与和其他文献中出现的很少,所以容易被人忽略。《华阳国志》就更被无视了。
薛鸿,著名太守。僰道縣,在南安東四百里,拒郡百里,髙后六年城之,治馬湖江會水通越巂,舊本有僰人,故秦紀言僰童之富,漢民多漸斥徙之……有韓原素祠,又有孝子隗通,為母汲江裔,水天為出平石生江中,今石在焉,湖江而孝子吴順,養母赤烏,巢其門……大姓吴、隗,又有楚、石、薛、相者。(此韩、薛并举)
其他姓氏,都是蜀地大姓乃至南方大姓,看看《华阳国志》就知道了。如新都人郭玉、广汉人郭贺、郭坚。丁宏掞、張隂化景毅字文堅,梓潼人也。太守丁羽察舉孝亷。所以说,河东薛氏,只是四川普通的汉族。更早就无法上溯了。薛国之后而已。至于所谓的又一来源薛公田婴、孟尝君田文,则是不懂得战国时代的姓氏背景(固定化),信口开河,想当然而已。